月光帘幕下的影,大概不是墨似的黑,泛了丝儿银白,灰亮的色。
镜湖被轻盈落在其上星芒闪烁的猫儿打破,漾碎了月光与满池的星儿,波纹荡悠悠浪着扩散了开,蜷伏在水面低空的薄雾一时翻滚着轻轻打了个小旋儿又归于沉寂安然入眠,如玩倦了的幼猫临睡前最后淘气地扒拉一下窝边的苔藓。
远处,树影斑驳。
——杀无尽。
松鸦羽不知为何那群已逝的山地猫会为他们取这样的名儿,血腥气儿太浓,无论何种正常的猫都不大会喜欢这样的感觉,更何况——他可是巫医。
“星族在上,我可不想爪子被血浸得黏糊糊的。”
他轻啐了口,附身低头看向恍若星光月光倾泻而成的湖,一直看向深处。
太亮,太凉。
那湖能冻住目光,眩目而美丽,晶亮一片,不见底。
——更似无底。
他闭上双眼,尾尖儿轻晃着,闲适惬意。鼻息悠长,揉皱了水面。
他这只瞎猫,只有梦中才可能见得着东西。
不禁冷笑一声。
——“你来了,”
突如其来的问候使松鸦羽吓得措手不及,险些前爪一滑落入水中,连忙调整重心向后轻跳一步远离水边,但右前爪还是沾了水,形成一小片深色水迹,猫毛无精打采粘连在一起,湿漉漉摊在爪尖儿。
“我的爱。”
他嫌弃地甩甩尾巴,抬头看向湖中央水面上那只星河中走出的猫儿。
“半月。”
浑身星光点点的母猫踱着步子走得很慢,不多时却出现在他面前,爪下水面不起一丝波澜。松鸦羽想象着自己与她鬓角撕磨,相互梳理皮毛,留恋着身体的温存。
他想这么做,他想得快疯了。
他张了张嘴。他想说,你怎么才来。
但他没有。
该死的,这梦境我又不能控制,凭什么你不能常来?这玩意儿折磨我快疯了。
他想,又向后退了几步。面前的猫儿一瞬间愣了神,眸中荡漾着的浓郁到黏稠的爱恋刹那间被仿佛将凝成泪的悲伤淹没,带了丝无可置信的震惊。
半月大概是想靠近他,轻轻向前跃去。但松鸦羽又向后退去,并险些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半月半张着嘴许久说不出一个字儿,眸中悲伤越发浓郁,她颓然垂下头,似是在压抑汹涌喷溥的情感。
松鸦羽冷眼看着这一切,以一个局外人旁观者的角度,古井无波的面色,但眼中的悲戚被很好的隐藏。
“尖石巫师,请……”
“为什么。”
话音未落便被打断,他从未见过半月如此失态,话音颤抖着,身体也颤抖着,好像那话说出来就染上了一种疾病,使她脆弱得不堪一击,药石无医。
“没有为什么。我厌倦了。”
他的心在痛。不是隐隐作痛,而是如刀绞,如水溺,如马踏,如冰封。
疼得无法自控,可他只得被迫装作冷酷淡然。
“松鸦羽,你……”
“你爱的是松鸦翅!是他!那只猫不是我!我不是他!我不想当他!”
“这一切都是一场梦!梦中我只不过扮演了他的角色!他是怎样的一只猫我不清楚!我不知道!”
“求求你别再来找我了!别来了!”
“可松鸦羽……我爱的是你。”
“不是那松鸦翅。”
“滚!我不过只是只没用的瞎猫!你们星族和杀无尽部落与黑森林之间的战争结束了,我存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还有什么作用?!什么异能天赋也没有!”
“而你还屈尊光顾我的梦中,这总提醒我是有多么没用!”
“让我走!你让我醒!我不想做梦,不想!”
泪水刹那间决堤而出,他再抑制不住,歇斯底里嘶吼着,所有的爱恨悲痛与劳苦重负尽数随着微咸的液体崩散零落在夜色中,化作一颗又一颗星儿。
“你是很累,可我又何尝不累!”
半月耷拉着耳朵,眼中的柔情与爱意使他万分留恋,但他挣扎着想从中逃出,却总沦陷其中无法自拔。
“好,我离开。”
“如果这能让你开心,那么我便这样做。”
她转身离去,步履有些紊乱,蹒跚踉跄,双肩不时抽动着,化作一缕星光消失在星河中,空余松鸦羽独自崩溃在树林的阴翳下。
“你的离去,又怎会使我开心。”
“都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一场梦。”
“那么这场梦是时候该结束了。”
“我受够了,与一只早已死去的猫相爱,爱得那样艰辛,那样疼痛。”
“……你别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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